台上待字闺中的女娘,只要年满十三岁,便可参加蟾官的选拔。
盛妆之后的少女们,整齐排列,立在皎皎月色之下,全都聘婷玉立,如仙子凌波。
一袭白衣的楚一依果真站在中央最醒目的地方,翘首以待。
良贵妃蹲下身,放出兔儿爷儿。
兔儿爷大抵是第一次见这样宏大的阵仗,杵在原地半晌不曾动弹。
少女们全都呆立如木偶,敛息屏气,唯恐喘气声儿稍微大一些,就惊吓了兔儿爷,再也不敢近身。
若是能当选蟾官,对于女儿家而言,可是无上的荣耀与风光,一辈子的骄傲与资本。兴许还能入了太后娘娘的眼,嫁给金尊玉贵的皇子。
只在心里暗自祈祷,太阴星君怜悯自己一片虔诚之心,让幸运降临在自己身上。
良贵妃等人作势驱赶,“去”一声,兔儿爷便蹦一蹦,半天时间,也不肯靠近人前。
大家的目光全都被吸引,静初趁机将两块绿豆糕全都偷偷地吃了。
大概,兔儿爷是见这些人都挺好欺负,胆子便大了,围着这群少女悠闲地蹦跶了一圈,然后转了方向。
这个位置的少女们不约而同地面色一喜,眼巴巴地期盼着。
兔儿爷却直接朝着太后这里蹦过来,不带丝毫迟疑。
这可行不通。
皇后等人全都侍立在太后跟前,大家抬手作势驱赶。
那只兔儿爷终究是胆子小,惊慌逃窜,弯也不拐,直愣愣地朝着静初的身上撞了上去。
撞蒙了。
大家也全都傻了。
以前只听闻过守株待兔,今儿亲眼见到了。
幸好,傻兔子冲撞的力道不大,四脚朝天挣了挣,就一骨碌重新爬起来。
但也不跑不避,依旧躲在静初的脚下,低着头,三瓣嘴蠕动,捡拾着地上的绿豆饼渣子吃。
静初嘴里还有没有吞咽的绿豆糕,如老太太吃炒面,闷了嘴,不敢张口。
大家失望之后,还是失望。
皇后更是直接黑了脸。
那些官员女眷里,有人并不识得静初,纷纷询问她的身份。
待到得知静初来历之后,全都面色变得古怪起来,相互交换着诧异与不屑的目光。
一时间,日月台上安静极了,大家全都在瞧着太后的脸色。
太后面色也阴晴不定。
兔儿爷选谁都行,哪怕出身不够尊贵,哪怕目不识丁,哪怕长相平平无奇,都说得过去。
可唯独不能是白静初。
太监对食,侯府试婚,就算是清清白白的身子,也不是清清白白的名誉了。
若是配给沈慕舟,岂不被天下人耻笑?
白静初更是哭笑不得。
就说傻兔子不靠谱吧,一群人全都将希望寄托到一个畜生身上,如今自己好端端的,这祸就从天上来了。
若是说只是个蟾官,倒也罢了,太后还指望这只兔子给沈慕舟选皇子妃呢。
静初这时候,烤了这只兔子祭五脏庙的心又有了。
只能无可奈何地在太后跟前跪下,一张口,还有点心渣子喷出来。
幸好,天黑,别人看不到。
可是憨兔子鼻子却灵得很,竟然钻到静初身前捡食。
因为静初是跪伏在地,外人看来,兔子就像是主动往她怀里钻一般。
妈的,就说人为财死,鸟为食亡,今儿自己为了一口吃的,烈火烹油,冤死。
静初把蠢兔子毫不客气地扒拉到一边:
“这只兔儿爷倒是灵性,许是闻到了臣女身上的药香味道。古人有诗云,入河蟾不没,捣药兔长生,这是兔儿爷为太后娘娘您求长生之药呢。
臣女日后定当为太后凤体尽心尽力,绝不辜负兔儿爷所托。
至于蟾官,相信兔儿爷一定也另有合适人选。”
这话虽说牵强附会,但是却引来一片附和之声。
“对,恭祝太后娘娘凤体安康,长命百岁。”
“这次做不得数,重新选吧?”
静初满怀忐忑地跪在地上,觉得头皮发紧,如锋芒在背。
只盼着太后能稀里糊涂地翻过这一篇,把自己当屁给放了。
偏生那只蠢兔子,浑没有个眼力见儿,还往她脸前凑,甚至人立起来,想吃静初嘴边的点心渣子。
画面好和谐,就跟亲嘴儿似的。
太后沉吟良久,终于淡淡开口道:“既然兔儿爷选中了你,你便是我长安今年的蟾官,此乃太阴星君的意思,岂可当做儿戏,随意更改?
祭月开始吧,静初,上前念祭文,赞礼。”
“母后!”皇后第一个表示反对:“她白静初没有这个资格!”
“就是,蟾官必须要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。”
太后淡淡地问:“她怎么就不清白了?谁站出来说说。”
众人哑口无言。此事儿大家都是想当然,谁也没有个凭据,不敢乱讲。
“她对待养父母恩将仇报,来历不明,何德何能?”皇后再次提出反对。
太后冷笑:“皇后怕是忘了这兔儿爷的由来吧?传闻时疫蔓延,殃及天下,若非兔儿爷下凡,消灾避难保平安,何来的太平盛世,百姓安居?
静初今年平时疫,济灾民,又将白家祖传的鬼门十三针发扬光大,日后能造福多少士兵,多少百姓?这份德行还不够吗?试问在场还有谁比得过她?
哀家瞧着,兔儿爷选的蟾官人选很好!得民心,顺天意。”
一番话铿锵有力,反驳得皇后无言以对。
良贵妃也出声附和:“太后娘娘言之有理,静初姑娘代父尽孝三年,有仁有义,心怀百姓,巾帼不让须眉,这蟾官当之无愧。”
太后发话,无人再敢反驳。
这就叫有福之人不用忙,无福之人跑断肠。
小太监一溜小跑,前往夜宴,回禀皇帝,今年的蟾官人选。
“白静初”三字一出,立即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投进了一块大石头。
满场哗然。
池宴清握着酒杯的手猛然一紧,愕然地望向皇帝。
皇帝同样是始料未及,皱眉沉吟片刻,淡淡地道:“太后娘娘所言甚是。一切依太后娘娘懿旨。”
然后若有所思地望了沈慕舟与池宴清这里一眼。
沈慕舟低垂着眼帘,轻拢慢捻着手中茶盏,似乎在专心汲取着杯中袅袅茶香。
池宴清的魂儿已然是丢了,早就飞去了日月台。
若非女不祭灶,男不拜月,他哪里还能在大殿上坐得住?
怕就怕,册封蟾官之后,太后娘娘再趁着酒劲儿,把白静初的终身大事给定了。
自己这快要煮熟的鸭子,可就飞了。
第一次,池宴清生出深深的危机感来,再也不能坐以待毙,必须趁火打劫,将白静初装进自己的碗里再说。
熟不熟,先咬一口占下。